他們是在基隆附近,一個荒涼的海灘上,找到王雄的。他的屍體被潮水沖到了岩石縫中,夾在那裡,始終沒有漂走。舅媽叫我去認屍的時候,王雄的屍體已經讓海水泡了好幾天了。王雄全身都是烏青的,肚子腫起,把衣衫都撐裂了;他的頭臉給魚群叮得稀爛,紅的紅、黑的黑,盡是一個一個的小洞,眉毛眼睛都吃掉了。幾丈外,一陣腐屍的惡臭,熏得人直要作嘔。要不是他那雙大得出奇的手掌,十個指頭圓禿禿的,仍舊沒有變形的話,我簡直不能想像,躺在地上那個龐大的怪物,竟會是舅媽家的男工王雄。
王雄之死,引起了舅媽家中一陣騷動。舅媽當晚便在花園裡燒了一大疊錢紙,一邊燒,一邊蹲在地上念念喃喃講了一大堆安魂的話。她說像王雄那般凶死,家中難保乾淨。我告訴舅媽,王雄的屍首已經爛得發了臭,下女喜妹在旁邊聽得極恐怖地尖叫了起來,無論舅媽怎麼挽留,她都不肯稍停,當場打點行李,便逃回她宜蘭家中去了。只有表妹麗兒,我們瞞住了她,始終沒有讓她知道,因為怕她害怕。舅媽和我到王雄房中去收撿他的遺物,她對我賭咒,挨過這次教訓,她一輩子再也不會僱用男工人了。